大臺北古地圖考釋/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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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新店溪與大漢溪流域:一九號至三十號地圖解讀[編輯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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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讀[編輯]

19.Pinnonouan Revier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18-19_新店溪與海山之溪
*來源:截自大台北古地圖
*詳參: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三章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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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資料:Pinoruwan / Pinorouan / Pinorowan / Pineroan / Pinourourovan / Pimerowan / Pinnorouan / Penorowan / Penorouan / Pinnoroanse rivier

漢譯名稱:武𠯿灣溪

一般考訂:新店溪

從十六號蘆洲開始,到二十一號的「龍匣口社(Rieuwwerowar)」一段河流,為本號的「武𠯿灣溪(Pinnonouan Revier)」。這條溪一般考訂成今天的新店溪,大致上沒有太大錯誤。溪名與二十號的武𠯿灣大社有關。不過,在荷蘭文獻裡的武𠯿灣溪,通常包括源出山中在武𠯿灣番社會合的溪流,即新店溪、景美溪與大漢溪。換言之,在本圖裡十九號之後,從二十號到三十號中的四條支流,廣義而言,都屬武𠎀灣溪。[1]

另一方面,如一六四二年十二月裴德中尉(Thomas Pedel)巡視基隆河流域促請番社歸順的日記所示,他從水返腳折返(見第二章第三號),到社子的基隆河口時,再繼續往上航行到武𠯿灣社。晚間八點抵達時,該社社番幾乎脫逃一空,僅剩一人,自稱住在對面的「Wadding」溪。因此,裴德一行人不得不走到對岸的「Tokojan」番社,在那裡受到番人的親切招待。翌日,回武𠯿灣社,向他們買了六隻雞後,再往「Tokojan」番社。[2]

裴德所記的「Wadding」溪,僅知是武𠯿灣溪的支流,但不像是往秀朗方面的方向──否則他應該可以繼續前進;而「Tokojan」番社,在後來的戶口表中並未登錄,一時之間難以比訂到底是哪一個番社。不過「Tokojan」一字,倒是很像「大科崁(Töa-khō˙-hàm)」。若然,武𠯿灣溪支流的「Wadding」溪,可能就是早期大科崁溪的另一個名稱。[3]

這裡,我想訂正一個正在形成中的錯誤。中村孝志教授生前曾在臺北演講有關十七世紀中葉北臺的歷史,其中,提到漢人到新店地區(武𠯿灣,Pimerowan)從事農耕之事。[4]我想,中村先生的主要目的,是要提醒聽眾:北臺在早期並非沒有農耕。不過可能在記錄過程中出了問題,遂造成有些人接受這個說法,以為新店地區在當時已經有漢人開墾。事實上,中村先生所引據的資料是《臺灣日記》,該段的日記,主要在講淡水河的漢人住區種植之事(參見三十六號漢人住區條的考證)。新店(武𠯿灣)地區在十七世紀中葉,是否有漢人入墾,恐怕還得進一步研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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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.Pinnonouan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0-26_新店溪流域
*來源:截自大台北古地圖
*詳參: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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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Pulauan / Pinorouwan / Pinorouan / Pinorowan / Pinourourovan / Pinnonouan / Poloan

漢譯名稱:武𠯿灣、武溜灣、武嘮灣社

一般考訂:今台北縣新莊鎮海山、全安、文衡、興漢等里及榮和、文德、文明里之一部分。

十九號的武𠯿灣溪在本號的「武𠯿灣社(Pinnonouan)」分成兩支支流,從今天的溪流在近三、四百年來,雖有溪河沙洲浮復,卻未有大幅度改道的形勢來看,本圖右邊的溪流無疑是今天的大漢溪,左邊則為新店溪。換句話說,一六五○年代的武𠎀灣社,是在大漢溪與新店溪的交叉會合處,也就是在今天板橋港仔嘴一帶

不僅如此,到了清代,有關的方志地圖,都把「武𠯿灣」的番社或民庄標在與本圖相同位置的地方,亦即標在位於兩溪會流處港仔嘴。至於港仔嘴範圍內有相距不到半公里的「新社」與「舊社」老地名,更是反映該社若有遷徙,也只是搬到隔壁而已!凡此,皆在在顯示武𠯿灣社在三、四百年來,其大致範圍均未更動的事實。亦因此,自伊能嘉矩以來所說的:武𠯿灣番社原本在大漢溪東岸的新莊,後來渡溪搬遷到板橋市之既定歷史敘述,完全站不住腳。[5]若我們再參照第二十七、二十九號的論證,則對近代初期板橋與新莊地區的原住民村社分佈情況,以及後來漢人入墾的歷史,將會有一番的新視野出現。[6]

又,本號的周圍一大片畫有方格的田園,正是給爾得辜報告中所說的「未墾平埔」,這與清初方志所云的:「武𠯿灣、大浪泵等處,地廣土沃,可容萬夫之耕」屬於同樣的認識系譜。至於武𠯿灣的原住民耕種的情形,西班牙資料曾謂西人到過武𠯿灣(Pulauan)及Pantao番社交易米穀。[7]但稍後的荷蘭資料卻記載武𠯿灣人要向林仔(Cenar)與北投(Kijpatauw)番人買米,因為:「他們──即馬賽人──的習俗不稼不穡」。[8]由此,似可判斷馬賽族之一的武𠯿灣人,縱然有種植,也只是散耕的旱作。該社從戶口表來看,雖然是大社,但從圖中所繪的房子形狀,不若麻少翁、里族之大,似亦反映荷蘭人認為該社的社會經濟稍遜於前者。

武𠎀灣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231 (59) 230 (60) 263 (69) 245 (57) 235 (55)

最後,順便再校正一下,「武𠯿灣」的社名,亦有被排字成「𠯿非灣」者,實誤也。該詞語出〈番俗六考〉,[9]原文是:「武嘮(俗作「𠎀」,非)灣」,引用者斷錯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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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.Rieuwwerowar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0-26_新店溪流域
*來源:截自大台北古地圖
*詳參: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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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Rieuwwerowar / Rauwarauwas / Raworawas / Rauwerawas / Rouarouw / Rararovas

漢譯名稱:了阿、老匣、龍匣、荖厘社;雷朗四社;大加臘社

一般考訂:現臺北市古亭區的龍福、向營、新隆、龍匣、龍津、龍口、龍光、龍興、南門、南興等各里及新隆、華林二里之一部分;並跨大安區的普愛、惠愛二里的一部分及雙園區的廈安里一部分;且越城中區的營邊里一部分;亦包括古亭區西北部南海路一帶。

如圖所繪,本號的「了阿(Rieuwwerowar)」位於武𠯿灣溪流入永和秀朗的分叉處,這個番社的社名與後來清代方志上「了阿 = 龍匣」發音相同,比定為舊地名龍匣口一帶,大致沒有問題。

不過,清代的「龍匣口庄」,就地名的命名原則來看,「口」,即「入口」之意。也就是說,「了阿 = 龍匣社」的社址,應該在舊地名龍匣口庄的內側,今植物園一帶稍東之地,都可以視為此社的候選地點

至於龍匣口庄以及左側舊地名「大加臘 = 加蚋」之地,正是本號右下方的一大片「未墾平埔」。這張地圖所繪的未墾平埔,即「大加臘地方」的四至坐落,正與清初「大加臘墾荒告示」中:「上淡水大佳臘地方,有荒埔壹所,東至雷厘、秀朗,西至八里分干豆外,南至興直山腳內,北至大浪泵溝,四至並無妨礙民番地界……約開有田園五十餘甲」的界址大致相符(見圖3-1)。[10]換句話說,清代的「大加臘」與本圖所繪的未墾平埔,都是指一特定的地點,也就是指今天大同區、萬華區一帶

可惜,這個殊少變動的歷史地名,近幾年來竟被研究者誤解、弄亂,把它誇張成指廣大地域的平原,[11]進而鄉土教材也沿襲此說,謂:「臺北盆地終於進入正式、大規模的開墾」,而連原本已經開有圳溝的北部原住民,也要被寫成後來才向漢人學會開墾和灌溉技術[12](彷彿全世界只有漢人才會此道!)。

龍匣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125 (30) 140 (40) 136 (35) 135 (36) 116 (3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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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.Revrijcq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0-26_新店溪流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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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詳參: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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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Rujryck / Rieuwrijck / Roewerijs / Roewerijck / Roerijck / Riruwrijck / Royruyck / Rujryck / Rieuwrick

漢譯名稱:雷里、雷厘、雷裡、雷裏、荖釐;雷朗四社

一般考訂:雷裏社;台北市東園區。台北市東園加蚋仔。現臺北市雙園區福祿、德福、全德、惠德、壽德、保德、興德、美德等里。

值得注意的是,本號的「雷里社(Revrijcq)」,於圖中被繪在前號龍匣社的左邊,與二十三號的龜崙蘭社隔溪相對。這個地帶,從今天的環境來看,剛好是永和市過中正橋往臺北重慶南路附近

清代的民間契約也反映了這個狀況。有關雷里社給墾的土地座落,是「加蚋仔(=加臘)庄社前」、「龜崙蘭溪洲」、「下溪洲浮洲仔」與「雷裡渡頭」等地[13],都是在大加臘的左側(可能包括大加臘一小塊),亦即在今古亭女中到螢橋國中一帶。換句話說,一般考訂為萬華區的東園附近,是不太對的

另一方面,由清代契約所見,雷里社除與龍匣社緊鄰外,與龜崙蘭社也只一溪之隔,故社域有重疊現象。而且,從乾隆年間開始,就已經有「雷朗社」、「雷朗四社」的新稱呼出現。「雷朗社」,一般認為是雷裡社與秀朗社的番人,因嘉慶年間漢人逼迫而人口凋零,故合併成一社,兩社各取一字,而有「雷朗社」之名。然而,這種說法,一方面年代不符,另一方面亦如二十四號所考訂,是很難成立的。我認為「雷朗社」乃是「雷朗四社」,也就是本圖二十一號到二十四號,即:雷里、龍匣、龜崙蘭與秀朗四社的總稱,與番社因人口凋零而合併沒有必然的關係。

可惜,荷蘭文獻上有關「雷裡社」的直接記事甚少。不過,有一份一六四四年的資料指出:「雷裡社(Royruyck)」的頭目名叫:「Paliën」。[14]如果照下一章所論證的,北部的番社有時候是以頭目名當番社名,則我們就有理由推定:一六五六、七年與淡水林子、北投一起參加反亂的番社「Pillien、Pelliender」,為「雷裡社」的另一名稱,其可能性就相當大了(並參見第四、七章)。[15]

考訂至此,我們不妨輕鬆一下,讓歷史想像力出竅,看看是否能對往後的進一步探索,發揮一點作用。前段所提到的有關雷里社契約中,有一張是同治十(一八七一)年的「歸就補墾契」,其中有:「雷裡社番土目兼業戶李朝英……歸就與份內本社生員陳宗番(sic.)」[16]等字。我們若再想到事隔二十五年之後的一八九六年,向伊能嘉矩提供有關「平埔番」資料的雷朗社,也出現三位秀才:陳春正、陳春輝、陳春華[17]。其中,頭目陳春正有「茂才」之風評[18]。這些資料,除了讓人再一度看到「番人」家有恆產,而能成功進入漢人的仕紳功名世界外,我們也不禁在想:雷朗社的陳姓番人家族,到底與前述「大加臘墾荒告示」中的陳姓有無關連?

雷里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152 (39) 146 (39) 145 (41) 135 (35) 107 (3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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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.Cournangh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0-26_新店溪流域
*來源:截自大台北古地圖
*詳參: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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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Konroumanangh / Couranangh / Kouronangh

漢譯名稱:龜崙蘭社、龜崙社;雷朗四社

一般考訂:似與在西方的龜崙社社人之遷居有關,《淡水廳志》中未載此社名。尚待考證。今台北縣永和市竹林、中興、網溪、復興、頂溪、上溪、後溪、中溪、下溪、成功等里。

有關「龜崙蘭社」的問題,多年前我曾寫文章指出:從荷蘭的古地圖資料來看,並不能證明桃園的龜崙蘭與龜崙社是同屬一社群。然而,或許是因為屬於小塊文章[19],注意的人不多,因此再抄如下:

……近人多將荷蘭人番社戶口表的Cournangh,比對成桃園的龜崙社(Coullonders);Rijbats(里末社)比對成今臺北萬華附近。但由此圖的23、27(號),可知它們分別在永和與板橋附近。另外,關於搭搭攸社(Cattaijo),本圖有6 Cattaijo bona(友善的搭搭攸?)與7 Cattaijo dedan(惡意的搭搭攸?),亦即搭搭攸有兩個村落(dorp);這又與清代後期該地有上、下塔攸符合。此中沿革,頗值深究。

事實上,由前面兩號的考證,再加上方位的比定,本號圖無疑就是今天永和舊地名「龜崙蘭」地方。然而,必須注意的是,從戶口表來看,龜崙蘭社是雷朗四社中最小的番社,才二三十戶,比雷裡社的一百三、五十戶少多了。但從本圖所繪,龜崙蘭社的房子卻大於雷裡社。合理的判斷,應該是如前號引清代契約所示,兩社社域有重疊,也就是這條溪並未阻隔兩社的密切往來。兩社人可時而在南岸,時而在北岸。也因此,後代雖比較少有關龜崙社資料的出現,但透過雷裡社來探討,亦是一條可行之路。

龜崙蘭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── 25 (8) 36 (11) 38 (11) 30 (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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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.Sirongh[編輯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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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Chiron / Chiouron / Chieonron / Siron / Sijoeron

漢譯名稱:繡朗、秀朗社、首冕社、首晃社;雷朗四社

一般考訂:今台北縣永和市店街、秀朗、永貞、秀和、福和、智光、民治、得和、光明等里各一部分。以及中和市秀山、秀峰、秀水、安樂、安平、中安、安和等里。

如本號圖所示,雷朗四社中,「秀朗社(Sirongh)」的房子畫得最「豪華」,主屋之後,又繪有三、四間無牆壁的草寮(見圖3-2)。與戶口表的戶口數一樣,都顯示秀朗社為雷朗四社的大社。本社社址是今天永和與中和舊地名「秀朗」的地方,已為定讞之論。

秀朗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210 (55) 210 (56) 240 (62) 228 (60) 185 (51)

現在的問題是,秀朗主社是否如一般考訂所說的:「雷裡社的平埔族,因加蚋仔庄的興起,南遷至相距四公里的新店溪南方,與穵仔社(即秀朗社)合併成雷朗社」[20]?

秀朗主社在今天的永和、中和境內,而不是在新店市內的「穵(=挖)仔社(?)」一事,已不用再費口舌訂正。伊能嘉矩在這一地帶的調查,老實說,尚存有不清楚與矛盾之處,但他卻很快地用人道精神推論說:秀朗社原來住在新店市,因水災而搬到中、永和的秀朗,後來在這裡又被漢人侵佔到只剩一戶人口。[21]如上所述,目前的資料反而更提供雷裡社頭目的陳家勢力並不沒落;而主張秀朗社遷徙、人口沒落的人,又犯了弄錯社址的大誤。畢竟秀朗社是一個主社,而就我所知,中永和一帶的陳姓當地人,與原來的秀朗社民,似有一定的關係。要而言之,有關秀朗社,還是有待再進一步探討。

接著,本號圖要注意的地方在於:一排「豪華」房子的兩側,又各繪有與新店溪銜接的小溝(圳)!我不知道這又與清代雍正、乾隆間,漢人林成祖在這裡所開鑿的「永豐陂圳」有無關係?

最後,還是再扯一段有關文獻校刊之事。清代方志[22]中,有一段提到淡水河的兩條源流時,謂:

……皆出於東境大山,峻灘斗瀉。一經首冕社、一經房是仔社,皆西流至外八投社而合。

亦即一條為流經「房是仔」的基隆河;「房是仔」是「房仔是」之誤,即「峰仔峙」;另一條是流經的「首冕社」新店溪。「首冕社」,由於找不到適當的對音番社,曾經有一段時間困擾著研究者。我認為這種困擾的根源,仍然在於清代臺灣方志並未經過完善的校刊工作。其實,在高拱乾的《臺灣府志》地圖中[23],那條畫得不甚正確的新店溪流經三個番社,分別是「里末社」、「龜崙(蘭)社」與「首晃社」。「首晃」,福佬話讀成「Siù-hóng」,正是帶有喉濁音「Sirongh」的漢語音譯。然而,「晃」字卻被其他方志抄成「冕」,以至於讓研究者莫名所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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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.Haeringh Visserij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0-26_新店溪流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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鯡魚場

本圖繪於溪流經過永和秀朗之後的末端,魚場的地點到底在支流的景美溪,還是主流的新店溪上游?由於圖畫到該處已草草收尾,可能包括了景美溪與新店溪,但確定位置還需再詳究。不過,既然是魚場,新店溪的碧潭與直潭等有大水澤地方,即有可能是圖上的地點。「Haeringh」,以前我曾抄成「Haetingh」,並以此推測是「興直堡」的地名起源[24]。如今看來,應該是錯誤的。事實上,不只是我,連第三冊的《臺灣日記》也誤抄為「Haesing」[25]。我舉此例,不外是要再一度說明:檔案傳抄力求正確,是如何的困難與何等重要。

如所週知,新店溪自古以來,以香魚(Plecoglossus altivelis)聞名。香魚,又名「國姓魚」、「紅心魚」、「刼魚」[26]。清代的方志常提到[27]:

凉魚,方言名桀魚:巨口細鱗、無刺,形如鯔,味甚美。長者可六、七寸,出淡水武𣆳灣等社。近內山溪澗甚多,俗呼國姓魚,鄭氏至臺始有之。

這種新店溪所產的香魚,以其「形如鯔」,故荷蘭人比擬成「鯡魚(Haring,Herring)」,是可以理解的。既然香魚在荷蘭時代就已經存在,清代方志為何會說成「鄭氏至臺始有之」?此中值得吟味。我認為,這是清代方志有時會把荷蘭時人的事蹟,混淆為明鄭時代所發生之故(並參閱第六章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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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.Sadel bergh[編輯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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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馬)鞍山 = (拳山?)

如上所述,本圖所繪的這條溪上游,由於草草收尾,並未繪有往南折的新店溪上游,故亦可推定成景美溪。如是,這座形狀有如馬鞍的山,或者可在臺北市木柵、臺北縣的新店與深坑境內找到候選的山名。或許從形狀來看,「拳(頭)山」是個很適合比定的山名,清代這一帶為「拳山堡」界內,後該堡來改為雅字的「文山堡」。

此號之圖應係從遠距離目測所繪,因為景美溪、新店溪中、下游之地,附近的地形已經逼近山脈,但圖仍繪製有相當範圍的可耕田野,也許這地方已不是製圖者所要正確表達的重點。所以,如果與上一號一樣,也推測成在新店溪的中、上游方向,未嘗不無可能性。也就是說,此圖所畫的小山,不排除可能在新店市南方,甚至是烏來鄉境內

推測「鞍山」有可能在新店市的南方,或許不少人無法接受。畢竟,現行的歷史圖像,都認為荷蘭人在臺灣所到之處相當有限。然而,如果深入解讀文獻,常會有驚豔的發現。

例如,一六五四年專員裴德(Tomas Pedel)受當局當局之命,與兩名木匠、若干原住民到劍潭及周圍伐木及探尋木材(見第三章)。翌年五月,有關木材的報告中,提到:他們發現在淡水河的右後方(按:指新店溪方面)一處有密林,有相當多的樟木之類,樹幹有一到四噚之寬,可供建屋、船隻樑桅之用。他們並沿著武𠯿灣溪繼續前行,抵達堪稱東南亞(India)美麗山林的大山,山名叫「Catchiuw」,位於武𠯿灣溪大支流一毛瑟槍射程之遠。該處估計有六千棵可供使用的木材,木材亦可順利沿溪漂流到淡水河及城砦之下。此外,在「罩霧踏某溪(Tabutaboysche reviere)」[28]之溪畔的山亦有橡木等類云云。[29]

報告中所說的「Catchiuw」,從報告所敘及方位、對音來推測,新店市東南方的「屈尺(Khut-chhioh)」無疑是相當貼切的地點,而「Tabutaboysche」溪也應該在附近。也唯有如此的比定,我們對於烏來鄉附近的北部泰雅族之所以會有紅毛人的傳說,[30]才能有比較合理的解釋。

總之,我加進後面這幾段話,用意在指出人們不應就現有的歷史圖像,拒絕歷史的可能性。但對於本號的鞍山,我則傾向比定成「拳山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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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.Rijbats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7-30_大漢溪流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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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Ribats、Cakiribats、Kiribats、Rijbats、Ribalts、Rijbath

漢譯名稱:里末

一般考訂:臺北市萬華附近

從圖來看,二十號的武𠯿灣番社之旁又有另一條支流往上延伸,再分叉成兩條溪,一條溪通往三十號的龜崙山脈,另一條則溪的兩畔有二十七到二十九號三個番社。通往龜崙山脈那條溪,如三十號所述,係大漢溪主流。這條沿岸有三個番社的溪流,很顯然就是從三峽流出,於樹林鎮匯合的大漢溪支流。本號的「里末社(Rijbats)」,正位於流經板橋、三峽的大漢溪畔

那麼,本圖有無可能畫錯?讓我們檢閱前後有關里末社的資料,來討論此圖的正確性問題。《臺灣日記》的一六四四年部份有云:武𠯿灣溪有一條往南流之河,沿岸有Cakiribats(里末)番社,頭人名「Rietsjock(里族?)」,以及Pa-ijtse(擺接)番社,頭人名「Palaback」。[31]到了清代,一份乾隆十三(一七四八)年的「佃批」中,有云:「……坐在里末埔,東至秀朗溪,西至海山溪,南至擺突突,北至武𠯿灣溪」。[32]兩份前後資料,都證明地點大致相同。可見這張地圖所記的「里末社」位置,一直有其前後一貫的正確性。「里末社」絕對在新店溪之南,且在大漢溪溪邊。

從圖所畫位置來看,里末社與二十九號的Paijtsie(擺接)同樣位於大漢溪的東岸,則里末社絕對不在臺北市萬華附近,應該在今天的板橋市內,港仔嘴稍南的社後附近是可能的地點

從戶數與人口數觀之,里末社不算是小社。

里末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187 (49) 181 (49) 148 (43) 89 (26) 91 (1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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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.Quiuare[編輯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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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Quiware / Quiuare

漢譯名稱:瓦烈、瓦裂社。

一般考訂:土城鄉瓦烈社,或三峽鎮挖仔

二十八號的「瓦烈Quiuare」番社,繪於大漢溪的西邊,與二十七號的里末社、二十九號的擺接社隔溪對峙。照這種情形來看,瓦烈社的社址應該就在今板橋市對岸的新莊市境內

不過,此圖繪後,大約經過四十年的高拱乾《臺灣府志》總圖中,瓦烈社雖仍繪於里末社之南,卻位於大漢溪的東岸,也就是移到與板橋市這邊來了。長久以來,瓦烈社被比定成土城鄉境內,或三峽鎮的「挖仔」,大概就是根據高拱乾的這個資料。老實說,高拱乾的地圖資料,相對於後來的方志,其示意性的正確度,不可謂不高。若然,則意味著瓦烈社在十七世紀後半期就搬遷到對岸。然而,我還是懷疑《高志》的準確度,譬如,他把塔塔優(答答州)社標在麻少翁社之左等現象來看,顯然社名的標誌是遷就繪圖的空間,不能視為瓦烈社就在板橋市這邊。除非有證據證明該社在十七世紀後半搬遷到大漢溪的東岸[33],否則,瓦烈社的舊社址,還是以比定在新莊市內為宜

瓦烈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── ── ── 39 (23) 54 (12)

無論如何,從戶口表來看,瓦烈社算是相當小的番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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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.Paijtsie[編輯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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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語拼音:Peitsie、Pattsij、Paitsij、Paghsij、Peijtsil

漢譯名稱:擺接、擺折、擺突突

一般考訂:今台北縣板橋市社後、中正、自強、國光、民權、建國等各里。今社後里第十三、十四、十五、十八鄰,傳即其故址。

本號「擺接社(Paijtsie)」繪在大漢溪東邊的南方,一般而言,擺接堡或板橋市的地名起源,是起源於本市境內南邊的擺接社,已無庸置疑。進而如上所證,二十號的武𠯿灣社與二十七號的里末社的社址,都應該在擺接社的北鄰,亦即大體都在板橋市內或鄰近。換句話說,至少在荷蘭時代,由本圖與戶口表來看,板橋市內的三社,擺接與里末社為中型的番社,主要大社是港仔嘴的武𠎀灣社。

然而,這樣的話,問題便來了。通說的清領時期,武𠯿灣社、擺接社因故而遷徙,便破綻四露。通說無法解釋里末社的下落,而解釋擺接社被迫遷徙,其移居地又可能是稍北里末社的社址!顯然,「社番被迫移居的」的歷史提法,正面臨著重新檢討的時刻。

擺接社戶口表

年 度 一六四七年 一六四八年 一六五○年 一六五四年 一六五五年
戶 口 140 (35) 133 (35) 211 (56) 92(25) 104 (3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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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.Dit gaet naer Couloms gebercht[編輯]

*圖檔簡述:大台北古地圖_27-30_大漢溪流域
*來源:截自大台北古地圖
*詳參:大台北古地圖考釋/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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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往龜崙山脈

本號圖所標示的「通往龜崙山脈」河流,是源出桃園復興鄉以南內山的大漢溪主流。因大漢溪流經桃園「龜崙人」的境域,故此圖有如是的標示。在戶口表中,龜崙人(Coullonder)共有十三個村社。這十三個番社名,長期以來,在研究者中,若非比定不出來,即是類比錯誤(參見第七章)。我曾指出龜崙人中,有部份的村社可能是北部的泰雅族人系統。[34]當然,這不是我憑空想像,是有一定的資料在支持我的假設。但這又得花費一大篇幅來考定、證明,此舉已經超出本書的負荷,故就如本號所表達的,這是通往另一個的境域,就讓我們等待另一次探尋被遺忘的臺灣近代初期史之旅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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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參見:DZII, p.257; 另外,荷蘭人歷年的番社戶口表均將二十號到三十號的番社登錄於「武𠯿灣溪流域」。

[2] DZII, p.107.

[3] 從裴德的日記來看,「Tokojan」番社與武𠯿灣社的距離不遠,所以「Tokojan」若與「大科崁」有關係,並不是意味著該社位於今天的三峽鎮。按,該社的頭目名叫「Waddingh」,見:DZII, p.109, 可見河流、番社與頭目的名稱,都與地域有關係。這裡的「Tokojan」,似可視為大漢溪流域番社的一種稱呼法。

[4] 中村孝志主講、曹永和譯,〈十七世紀中葉的淡水、基隆、臺北〉,《臺灣風物》四一卷三期(臺北,1990)。

[5] 又,如照當時的採訪記錄,原住民若往他地搬遷,原來的「舊社」仍然留駐相當數量的人口,參見:伊能嘉矩著、楊南郡譯註,《平埔族調查旅行》,頁109。

[6] 由於「武𠯿灣」以及鄰近的地點被前人比定錯誤,遂使新進的研究者,雖然成功地利用本圖,證明荷蘭時代的武𠯿灣社在板橋港仔嘴,但當面臨清代土地契約所載的土地座落時,困惑亦隨之而生。見:陳宗仁,《從草地到街市:十八世紀新莊街的研究》,頁38-40。

[7] Esquivel, 1632, fol.310v.

[8] DZII, p.95.

[9] 黃叔璥,《臺海使槎錄》,頁135。

[10]「大加臘墾荒告示」的「東界」為永和市的新店溪段,「北界」為臺北市大同區的大浪泵溝(見第三章十一號。又,「」之內的方向,為文書描述人的方向,下同),此已無庸再說明。「西界」的「八里分干豆外」,無疑也表示今八里坌堡、關渡地區之外,即今淡水、基隆河的南岸。至於「南至興直山腳內」就得大費周章來討論了。興直山腳,是指原八里坌堡境內今泰山鄉的山腳庄,此地以東為三重、新莊一帶的舊興直堡範圍。由此張告示所標誌的「方向感」來看,描述地點的人是站在泰山鄉山腳庄以東,臺北市萬華、大同區之西的中間地帶。如此一來,告示中所說「南界」之「山腳內」的「內」字,是否包括淡水河西南岸的三重與新莊?若從臺灣地名的命名習慣來判斷,告示內既有「大加臘」、「興直」地名的同時存在,就應該已表示不包括三重與新莊。更何況,清代的契約資料中已言明「興直埔」係由彰化方面的貢生楊道弘所請墾,見:臨時臺灣土地調查局,《大租取調書附屬參考書》(中)(臺北,1904),頁9-12。不過,稍後兩方民人似有越界開墾之舉,因而導致一七三○年代「興直」一地的土地界址訴訟問題。

[11] 尹章義,《臺灣開發史研究》,頁64。又,雖然在清代的「大加臘堡」行政區包括的範圍相當廣,但這是臺灣舊地名慣習中,以一小塊地方指大範圍之例子。請參見:薛化元、翁佳音編纂,《萬里鄉志》,頁29。

[12] 臺北市政府教育局,《故鄉臺北:臺北市國民小學鄉土教學補充教材──歷史篇》(臺北:臺北市政府,1996),頁19-22。

[13] 有關契約,參見:黃美英主編,《凱達格蘭族古文書彙編》,頁171-173。

[14] DZII, p.257.

[15] 我們這樣判定,主要是文獻提到的「Pillien、Pelliender」番社,與林仔、北投同在淡水一帶,而此社顯然與淡水河南岸的「Pariën」社不同。在找不到與「Pillien」直接對稱的番社名情況下,判定此社就是「雷裡社」另外以頭目名之稱呼,並非牽強附會。

[16] 黃美英主編,《凱達格蘭族古文書彙編》,頁173。

[17] 伊能嘉矩著,《平埔族調查旅行》,頁125。

[18] 伊能嘉矩,《臺灣文化志》(下),頁615。但《平埔族調查旅行》將頭目的名字寫成「陳正春(Tanchientsun)」,頁110-113。

[19] 《臺灣史田野研究通訊》第十五期(臺北:中央研究院,1990),封面裡,該文並未署作者之名。

[20] 洪敏麟,《臺灣舊地名之沿革》,頁211。

[21] 伊能嘉矩著,《平埔族調查旅行》,頁110、142-143。他對雷裡社、秀朗社的人口記錄前後不一,也並未說雷裡社搬到秀朗社。更重要的,他說清嘉慶時,兩社合計為二十二戶,恐怕是誤讀「雷裡社屯丁二十二人」的文獻!

[22]《澎湖臺灣紀略》文叢一○四(臺北,1961),頁14 。

[23] 蔣毓英等修,《臺灣府志三種》(上)(北京:中華書局,1985),頁369。

[24] 翁佳音,〈舊地名考證與歷史研究〉,頁106-108。

[25] DZIII, p.XVIII. 「Haesingh」並非荷蘭語,故「Haeringh visserij」一詞為正確。

[26] 陳兼善,《臺灣魚類誌》臺灣研究叢刊第二十七種(臺北: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,1954),頁24;沈世傑主編,《臺灣魚類誌》(臺北:臺大動物學系,1993),頁149。又,《福建通志臺灣府》,頁84,有云:「上淡水溪在淡水港東北二十里,源出東北大山中,深十餘尋,緣岸皆古梅,舟行數日不窮(中產紅心魚)。其水西流北折,合巴浪泵水」,似乎又叫「紅心魚」。

[27] 《臺灣通志》文叢一三○(臺北,1962),頁193;又見於:陳培桂,《淡水廳志》,頁333;陳淑均,《噶瑪蘭廳志》文叢一六○(臺北,1963),頁304。

[28] 這裡係以台語的文言音拼音。

[29] DZIII, pp.508-509.

[30] 參見:翁佳音,〈歷史記憶與歷史事實──原住民史研究的一個嘗試〉,《臺灣史研究》三卷一期(臺北: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,1996),頁23。

[31]DZII, p.257.

[32]《中和庄志》(臺北:中和庄役場,1932),頁13-14。

[33] 伊能嘉矩的一八九六年調查資料指出,大漢溪西岸新莊附近的「溫仔興直堡」為武𠯿灣社的 舊址,該社於一七九六年左右(原日文作:百年內外の頃)移到新店溪西(sic.=東)岸的板橋港仔嘴,「後來人口增加,在乾隆末年(也就是一七九○年代!)」又率眾遷移到南方的「樹林仔(樹林鎮)」,見:《平埔族調查旅行》,頁109。伊能這段調查資料的錯誤,我們不再批評。不過由他所錄報導人的口頭資料,似乎顯示西岸的瓦烈社──假如報導人的回憶是正確的話──在十八世紀末搬到板橋這邊來了。但同時,卻也仍有番眾未渡溪過來,而自往大漢溪西案的樹林遷徙。職是之故,我仍主張瓦烈社應該在新莊、樹林一帶。

[34] 翁佳音,〈歷史記憶與歷史事實〉,頁25。